“管好马匹,不得伤到行人。”
他的嗓音喑哑,似乎是许久未曾说话,亦或者是被伤了声带,正在努力地学习一个正常人如何发音。
胡碧珠心中全是压不住的尴尬,她任由慕朝抱着她,讪笑着,垂下了头。
军队又恢复了之前的整齐,有条不紊的继续前进,朝着皇城的方向。
而她,又重新归隐于人潮,微渺地如同他眼前略过的一点飞絮。
人群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个小小的事故而感到畏惧,相反,那些人对于段牧席的称赞更甚,他走到哪,欢呼声就追随到哪。
胡碧珠的目光跟着他健壮的背影,越来越远。
耳边是愈发响亮的探讨。
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将军,好郎君。
说他是清流县的骄傲。
那是段牧席的祖籍地。
在这个梦里,他自小长在清流县,不曾有一个叫做胡碧珠的青梅。
人潮随着军队流动,留下胡碧珠和慕朝两个人在后方,显得突兀怪异。
“娘亲……那就是段将军。”慕朝小声道,“他救了我,是个好将军。”
“娘亲也救了我,娘亲好!”他抱紧了胡碧珠,脆生生的夸赞着,眼泪还掉在脸颊上。
胡碧珠轻不可察的叹息一声,牵着慕朝往人潮的反方向离去。
她不晓得慕朝口中的“家”到底在哪里,不过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,不如趁早从段牧席的眼皮子底下消失。
段牧席在众人的拥簇下,面色平静地的回过头,不过人流之中,他并没有寻见那一抹惹眼的绿色。
她已经走了。
段牧席表情无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脑海中却在翻涌这二十余年算不得欢欣的时光。
他自小长在清流,十三随着父母入京,十五岁父母染了疫病去世,同年他寄住于胡府,在十七岁这年和胡府的表妹胡碧珠定下了婚约,顺利的成了亲。
他成亲七日,便接到圣旨,要他随着宋将军前往边疆戍边,他只得无奈告别新婚妻子,连夜离开了京城。
尔后不过一年,他收到了胡碧珠传来的书信,不过并不是慰问,而是她亲手写下的和离书。
胡碧珠说,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太痛苦了,每一日都在等待着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回家的人,这个过程,漫长孤独地让她绝望。
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,是她吃不下这份苦。
字字句句,没有提及他任何的不好,但却让他不得不签下这份和离书。
他不能亲手铸就胡碧珠的不幸。
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时候,他提剑封喉的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,哪怕敌人的血迹喷涌而出,他手中的重剑也不会因此抖动分毫。
可是那年他在和离书上签署名字的时候,想起胡碧珠的笑颜,笔尖颤了又颤,墨水滴落在纸面,晕染开一个刺眼的黑点。
像是胡碧珠没有说出来的隐喻。
和他成亲,是她人生中的黑点,他不能带给她想要的生活。
于是,笔就算比剑还要重上千百倍,他也必须得忍下心中的痛意,签下名字,放她自由。
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,许是老天可怜他,恩赐给他的幸福。
他得还回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