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雷提克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,没能控制住呼吸声,看见塔米的时候,他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裹着战术紧身服的脊背弯下来,他胸膛的每块肌肉线条都在黑色的布料下清楚分明。
手套扯下来扔到一边,他用小麦色的粗糙手掌托起她的脸。
当他的眼睛看向房间另外一个角落的时候,塔米才意识到房间里居然还有其他人。
穿着刺客联盟制式服装的刺客低下头,轻轻从门缝里滑了出去。
在门关闭之前,塔米好像看到有一抹红色的发梢从他的兜帽底下一闪而过。
这刺眼的发色少见得让人眼熟,她一定在哪里见过相同的颜色,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。
赫雷提克在问她感觉如何。
深翡色的瞳孔里波涛汹涌,他似乎有些凝重。
“没什么感觉。我睡着了。”
她作出虚假的辩护,在视线漂移、即将暴露说谎时,欲盖弥彰地接续话题。“怎么了,哥哥?”
与此同时,不妙感在心间盘旋升起,最后因为赫雷提克的话而落到实处。
他说:“塔米,你一直没有醒。”
哦豁,完蛋。
真就如她所想那样,赫雷提克察觉到了异常。
他们受到的训练,让人在睡梦中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醒过来。他把她带回来,可能还摇晃着呼唤她,但她一直没有醒。
她默默闭了闭眼,几乎不太敢想那个场面。
硬要做个比喻,就像是小孩子偷偷溜出家门,邀请小伙伴来家里偷东西,结果被家长当场抓获的那种心虚感。
“没事的,没事的。”她干巴巴地说着,拍拍他的手背,安抚他像在安抚小孩子。
但赫雷提克仍担心她。
在他眼里,妹妹突然人事不省,没有原因,或者说,找不到确切的原因。
模糊的猜测在心里成型,还能是因为什么?
他牵起她的手,宽大的手掌和娇小的相握,大小嵌合,此种差异总是带来近乎满溢的安心,因此缺憾就更让人难以忍受。
“我们去见一个人。”他说,罕见严肃的叮嘱,“在那个人面前,一句话都不要说。”
嗯?
她眨眨眼。
这座庄园的地下室,把达米安刺激得发狂的那个房间里,各式仪器的灯光依旧稳定亮着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塔米斯曾经浸泡过的营养液柱已经空无液体,仪器下方探出的线缆盘根错节、粗细不一,各自伸向该去的地方。废液沿着其中的一条管道最终流至旁边的房间。
最后一滴废液在管道边沿汇聚成团,透明光盈的水珠包裹着微缩而黯淡的环境,在重力作用下拉长而坠落。
粗糙糊饰的水泥房间,向下凹陷的废液池粗糙边沿,一切都包裹在水珠当中,墨绿色的影子是水珠中唯一的亮色。
水珠带着微弱的世界摔碎在水泥地上,它的死亡轻盈无声,一缕黑烟从它的尸体上升起,最后汇聚到绿影人身前悬浮着的漆黑球体中。
比原油还黏稠的黑色液球悬浮旋转、形态变换,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向外突搅,但又被力量束缚着无法挣脱。
房间寂静无声,但男人有所察觉,他伸出手,滚动的液球随之消失在空气中。
异教徒悄无声息、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。他在门口站定,视线从空荡荡的废液池中扫过。
整个潦草粗糙的空间纳入眼底,池中没有任何液体,甚至一点湿痕都了无痕迹,没人能看见他面具下的眉头皱起。
他看着绿袍人,“我找到了你描述的位置,爵士。”
对方转过头,面容明明没有任何遮掩,看上去却一片模糊,如同被马赛克糊了一笔。
这张脸赫雷提克已经见怪不怪了,他第一次见到爵士是在圣城艾隆厄拉索班,彼时丧钟叛乱的余波未平,圣城执行严格的出行禁令,大门紧闭。那段时间,就算是头顶飞过的鹰都会被诱捕。但严密的守卫之中,竟无一人发现爵士是如何出现在首领的殿堂外。
他就这样顶着张模糊的脸堂而皇之地出现,视刺客层层包围如无物。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来的,剑拔弩张的氛围直到里面传出首领的命令之后才平息,刺客们遁入阴影,而穿着一席黑袍的爵士踏入殿门,随后大门紧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