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顾扶砚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,“你说一天割一盏,你这具身体能撑过几盏呢?”
“咚!咚!咚!”
裘竹撑着剧痛的身体,竟是给顾扶砚磕了三个头,“你究竟要什么。。。你放过我,我都能给你。。。”
若是白洎殷在,看到这幅画面必然也难以置信,有朝一日裘竹会狼狈成这副样子。
顾扶砚却不为所动,他声音冷沉,甚至有几分讥讽,“裘竹,你原本不过是王后身边的一条狗,动了不该动的心思,逃到北昭,倒也在喻宁宫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。”
裘竹心下一惊,“你是如何知道?!”
顾扶砚却没了耐心,他将手里的瓷瓶抛给一旁的人,“喂给他,好好伺候着,别让人轻易死了。”
那两名狱卒都是顾扶砚的亲信,听到这一声,恭敬称是,心底摸摸为裘竹点了个蜡。
药丸入口,裘竹才知顾扶砚是为了谁。他没了惊怒的力气,笼罩上来的只有黑暗和恐惧,缠陷其中,再也爬不起来。
*
又过几日,皇帝总算是清醒了一阵,他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顾扶砚入宫觐见,这时候顾扶砚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
不过月余未见,皇帝面色发黄,两颊深深凹陷下去,眼下一片青痕,眼睛里已布满血丝。他见到来人,那双眼珠子才终于动了动,“你。。。来了。。。”
这对父子如今以这样的形势再见,没有设想的哀怮,甚至连一点担忧的情绪都见不到。顾扶砚就这么定定看着他,眼底无悲无喜,甚至还有几分讽意。
是讽意。
皇帝心头一跳,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卷了上来,“我。。。对不起你。。。”
顾扶砚走近了些,闻到床帏间的酸腐之气,他压下心底的嫌恶,同往常一样笑得温和,“父皇有什么话,不如下去对我母亲说,如何?”
“你。。。咳咳咳。。。”饶是早有心理准备,可也没想到顾扶砚会把如此大不敬的话就这么说出来。皇帝松弛的眼皮子被情绪撑开,这副画面极其诡异。
顾扶砚思绪却不合时宜的飘散开来,他又想起那日白洎殷绘声绘色说起那句要裘竹跪行祭坛一夜,口中高喊“知罪知罪”。他眼底的阴霾散去了些,覆上一层柔和的光,却不是对皇帝的,“父皇,儿臣要娶喻宁宫祭司白洎殷为妻,您会祝福我们的,对吧?”
这回皇帝眼底连怒气都石化了一般,只剩下震惊在涌动,“你咳咳咳。。。你。。。说什么。。。?”
“此后两宫之权尽交她手,‘天命玄鸟,降而生商’,君权神授,合而为一。这不是父皇想看到的吗?”
“她。。。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?!”
半身入土的人被这一声如拔萝卜般生生拔出来一截。
“我很爱她。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,我就知道,这世上再无旁人值得我像这般全心托付。可是这宫墙困不住她,也不该困住她。如果她要自由,那我就把大权交予她手,把威胁她的人全都除掉,从此她有对一切压迫,桎梏,说不的权力。。。”
可我也想留住她。
疯了。。。
帝王怒极攻心,呕出一口鲜血来。大脑混沌沉重,他如离了水的鱼般瘫倒在床上,大口大口呼着气,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寂于灰暗。
顾扶砚转身离开,却见殿外下起了细密的雨。少女执伞立在檐下,鬓边的发丝被风扬起来一缕,雨雾朦胧了笑颜。
而后丧钟敲满四十九下,余音散入云间。
元姚二十三年,帝崩,第七子继位,年号永乐。时年十二月,帝后大婚。后来人们回忆起那日,只记得红霞漫天,火烧云如展翅的凤笼罩在头顶,天空被两种颜色分割,红光洒落在白石阶上,绵延万里。
——正文完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