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言歌,程洵,宋妙菱,三种声音不断在耳畔交织,宛如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头颅,搅得他痛不欲生,不敢停顿,也不敢歇息。
他一路上也没敢歇息,花了两天时间赶到了云山,递上拜帖。
宋妙菱亲自出来见了他。
青年风尘仆仆,神情憔悴,似乎几夜未曾合眼,颌下也生出了点淡青色的胡茬。
一见她,便一揖到底,深深地拜了下去,“宋长老,小子想询问一段旧事,无垢老母跟贵派之间,到底有过什么因缘瓜葛。”
宋妙菱神色有点复杂:“我没想,你竟真的会找来。”
她吩咐人倒了两杯热茶,命他坐下。
透过她的眼神目光慕道瑛已有预感,接下来宋妙菱所言,或许比小茅岭的见闻更为残酷。
……
走出云山时,日头还高高地挂在天空。
慕道瑛却恍若隔世一般,他全身出了很多汗,浸湿了宽大的道袍。,
太阳仿佛成了天边一粒小小的黑子,他眼前一阵阵发黑,明明日头正烈,却仿佛日月也无光,浑身只感到一阵接一阵的冷意。
好在,他的脚步还尚算稳当的,他找了根竹杖,慢慢地,走下了山。
走得很慢,很稳。
因为他此刻眼前仍是晕眩的,他必须要努力地睁大眼,才能保证自己不足以一脚踩空,滚到山底去。
他婉拒了云山留饭,自顾自来到山下。
重重青山宛如一座巨大的牢笼。他迷失山下,心中空茫,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。
面馆的招幌撞入眼中,他此时需要做些什么,不拘什么事,稀里糊涂,晕头转向便进了店,要了一碗素面。
才提起筷子咬了一口,便忍不住地想吐。
胃里绞痛,心口像是有火在烧。慕道瑛搁下筷子,手微微颤抖。
一滴水忽然落进碗底,他伸手拂了一下,才发现鬓角湿润,那是他的眼泪。
大茅刘村第二次闹了妖孽的时候,正巧前任云山宋氏的家主宋迁曾途径此地。
他顺手灭了那妖魔,带回来一个炉鼎。
宋迁不止有刘巧娥这一个炉鼎,他生得俊美,秉性风流,坐拥娇妻美妾无数。
后来,有一日,不知怎么死了,似乎是被刘巧娥杀的。
再然后,等刘巧娥出现在人前时,便已摇身一变成了无垢老母。
这便是宋妙菱仅知的了。
毕竟岁月已久,她不可能对前任家主的后宫艳事有多少了解。
可这并不妨碍慕道瑛猜测想象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,到底吃了多少苦。
她先委身宋迁,又委身当时年岁已高的老宫主。
在这漫长的痛苦而耻辱的岁月里,她只能反复咀嚼回味当初那个如冰似雪的少年,那是不凋的花,不落的雪。
或许跟宋迁走的那一天,她以为便要迎来理想之中的光明,长生了。
慕道瑛对她几成了一种执念,一种象征。
他是悬挂在天上的,洁净,明亮又冰凉的月。
这让她在成为宫主之后,打听到了他的一切,笨拙地学习他的吃穿用度,衣食住行。
她学他喝阳羡雪芽,熏白檀香,练他的字。
她曾经向学,念书的愿望一直深埋在心底,便依样画葫芦学着搬空了他整间书房。
如此一来,这一切便都有了解释。
为何她对他如此反复无常,爱恨交织。
为何两人之间仿佛有累世的夙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