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下合欢宫弟子也都被勾动了怒火,个个咬牙切齿,面现忿忿不平之色,却浑然忘记了,早在刘巧娥掌权之前的那几十年里,他们这些合欢宫弟子奸淫掳掠,逼良为娼之事却也没少做。
台下山呼海啸地喊起了“老母万岁永昌”之类的口号,人心浮动,声浪喧天。
慕道瑛微微蹙眉,对人群这狂热一幕很是不以为然,不太适应。
因人太多,他跟竹青几无立足之地,不得不纵起一道云气,提了他一道儿站在云头看。
地面齐刷刷横倒了十几具的无头尸,这些仙盟弟子早已被砍了脑袋,脖子上一个碗口大的血疤,鲜血流淌了一地。
慕道瑛面色微微一变,他到底不是圣人,下意识去瞧地上人头,未瞧见相识亲近的容貌,不由微微松了口气。
可转瞬之间,又生起一股物伤其类的不忍低沉。
仙盟如今纵有再多不清白,可下面弟子何辜,他们平日里却绝无接触到那些蝇营狗苟,腌臜糟污的机会,不过奉命行事,如今却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。
正魔战起。
兴,百姓苦,亡,百姓苦-
随着战事吃紧,刘巧娥亲临战争,久未归宫。
东华境内,倒一直流传她战场上的恣睢残忍,虐杀敌军的暴行。
慕道瑛其实也做好了或可收到熟人死讯的心理准备。
他有不少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在仙盟任事,刀剑无眼,避无可避。
他目下虽想得开,但真到了那么一天,慕道瑛却发觉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。
见到好友遗物的那一日,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。
刘巧娥仍未露面,他仍在遵从竹青的医嘱,日日喝药调理剜骨之后的亏空。
竹青每日都会陪他在花园里走上一段路。
他说,病人更要多走动走动,晒晒太阳。
这一日,他正照例从竹青口中探知外界变化,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。
一阵急促脚步,几个魔人青天白日里喝醉了酒,高声谈笑着走过来,将园子里的牡丹、芍药等花花草草,踩碎了一地。
竹青知道慕道长不喜欢这些魔人。
慕道瑛眉头顿时浅浅皱起来,转身正要避开,才走出几步,却突然回过身,面色大变,如遭雷击般盯向了其中一个魔人的腰间。
只见那魔人束一条金腰带,腰间叮铃哐啷挂满了小剑,匕首,玉佩等物什,这些物件风格各不相同,明显来自于不同的前主人。
慕道瑛呼吸仿佛一下子都结了冰,周身血液都冻住了。他抬起眼盯紧那魔人,一字一顿问。
“你这小剑是打哪儿来的?”
他见过这小剑,不过寸长,通体银色,错金云纹,唯独玉质的剑柄刻一朵小小的梅花。
是他昔日一个仙盟好友的爱物。乃他入道前一个爱人相赠,他那爱人后来早死。朋友对这小剑珍惜之际,等闲不给人碰。
只喝醉了酒后,才恋恋不舍摸着小剑给众人瞧那么几眼。
“你是谁?”那魔人半眯醉眼,懒懒打量他。
慕道瑛没回话。
他却突然了悟,捧起那小剑,道,“哦?你说这个?”
“这是我从一个仙盟弟子手里得来的。”他轻蔑笑。
“那人被我剁成了几大块,临死前手里还握着这短剑不肯松手呢。亏老子费了老大劲才掰下来。”
这魔人待盟友倒也大方,甚至解下短剑递了过来,体贴问:“你可要看?”
阳光下,剑刃倒映出银白色的雪光。
慕道瑛的目光闪了闪,被剑光刺痛,几乎逼出眼泪。
一时之间,耳畔如有千魔啸叫。
地面残枝败花,照进眼底,明晃晃如人之头颅残肢,
分明日头当空,为何青天白日之下,仍尸横遍野,有恶鬼明目张胆行走在这清白人间,朗朗乾坤之下?